特别策划 | “教培”亟需“信”规教诲培训行业信用风险预警

AI时期确当下，少儿编程、机器人编程等科技类校外培训迎来火爆期。
然而，自去年以来，各种早教培训项目频频爆雷，一些机构溘然“跑路”，员工人为停发，家长退款无门引发广泛关注。
对此，一些家长质疑，不少干系培训机构是“无办学容许证、无业务执照、无法核验西席资格”的“三无”机构，缺少有效监管。

规范教培市场，监管要跑在前面。
事实上，2023年3月13日，教诲部、中国消费者协会就曾发布针对校外培训的提示，提醒把稳缴费安全，通过“全国校外教诲培训监管与做事综合平台”完成培训缴费，切勿通过转账或现金等办法将培训用度支付给除预收费资金监管账户以外的任何账户。
然而调查创造，在非学科类培训市场上，不少家长采守信誉卡或电子支付的形式转账，有的乃至从未听说过“全国校外教诲培训监管与做事综合平台”。
而干系培训机构在收费时也并不会专门提及该监管平台，这给消费者带来了不少潜在的信用风险。

教培行业该如何挽救“信用危急”？如何营造和谐稳定、安全有序的市场环境，促进预支式消费模式持续康健发展？事实上，环绕当前“卷款跑路”征象引发的诸多问题，亟须有关部门脱手干预，加强行业监管力度，以“信”规重修"大众年夜众消费信心。

近日，有名早教机构金宝贝位于南京的3家门店同时关闭，家长们动辄数万元的预支课费尚无着落。
“预支式消费”的维权问题再一次进入大众视野，引发热议。

近几年，早教机构一起扩展，野蛮成长。
从“早教第一股”美吉姆来看，高峰期间曾在全国开店600余家，财报显示，2020年至2022年，美吉姆连续亏损3年，累计亏损金额超11亿元。
2023年前三季度，美吉姆共亏损1.53亿元，同比扩大91.2%。
早教机构单节课程价格常日在200元旁边，家长购买一次大课包，用度就达2万元。

根据公开信息梳理，去年以来，包括美吉姆、金宝贝在内的有名早教机构，在深圳、北京等地的多家门店纷纭宣告关店停业，且都存在门店关闭前仍在煽惑家长预支费购买课程或续费的征象。
据黑猫投诉数据统计，2023年2月28日至2024年2月29日，黑猫投诉平台共计收到关于教诲培训的投诉188115单，个中11%的投诉涉及商家溘然失落联、跑路或倒闭问题。

2023年8月，北京市民孙晓阳（化名）的女儿所上的某连锁芭蕾舞机构门店事情职员在家长社交群发信息称，由于公司拖欠老师及员工人为，校区无法运转，将闭店关门。
此时，她女儿刚上了10节芭蕾舞课程。
然而就在闭店前不久，在这家机构北京某门店事情职员的推销下，孙晓阳花1万多元购买了芭蕾舞大额课程包。
这家机构随后揭橥声明承认，关于闭店缘故原由，是运营本钱及管理成本相对高筑，引发现金流持续亏损，“运营非常困难”。

根据公开信息梳理，近年来，有不少教培机构存在门店在关闭前煽惑家长预支费买课或续课征象，消费者交钱随意马虎退钱却难。
对付购买课程就遭遇门店关闭的征象，有家长认为，成规模的教培机构的门店，纵然由于运营涌现问题而关门停业，也不可能是仓促作出的决定，机构关闭门店前煽惑家长报课、续课，无异于把家长当成“韭菜”进行收割。
乃至有家长表示，她所在的家长维权群里共计丢失高达千万元。

对此，受访专家认为，实践中发生的家长预支费购买课程后因门店关闭而难以退还的事宜时有发生。
教培机构在自身面临重大经营风险或者其他风险时，大概率没有能力连续履行培训条约，且在没有主动奉告消费者自身风险的情形下，如果以“价格大额减免”“赠予大量课程”等超出正常经营范畴的办法煽惑消费者交费预购课程及其他做事，并在关店后拒不退费或一走了之，可推定其具有造孽霸占消费者财物的目的，涉嫌诱骗犯罪。

与此同时，多位消费者反响，店家“卷款跑路”背后疑似有“职业闭店人”在暗中活动。
据调查，目前“职业闭店人”已形成一条黑灰家当链，各环节都运作成熟。
而由于短期内频繁变更法人、经营场所等标配“花活”，消费者也面临维权困难的尴尬处境。

4月10日，珠海金宝贝早教店也彻底闭店。
少儿老师刘靓回顾，4月9日当晚，店铺管理层溘然关照所有同事前去开会，由于之前刚换了老板，当晚会议由一个自己并不熟习的中年女子主持。
“会议主持人宣告了闭店，这让我惊惶失措，由于该店前段韶光还在匆匆销，完备没有歇业的迹象。
”

刘靓回顾，那位中年女子哀求大家签署志愿离职协议，以补发人为的日期为威逼，哀求大家“志愿”离职。
刘靓仍记得对方在会上说的那句话：“人为什么时候给不是你们决定的，是我来决定的。
我不是带着诚意来的，是带着方案来的。
”

第二天，珠海金宝贝早教店彻底闭店。
店铺门口围满了无法接管事实的会员。
据会员王艳霞回顾，闭店之前珠海金宝贝曾给自己打电话推销课程。
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自己为孩子购买了6000元的课程。
然而，这笔钱目前“大概率打了水漂”。

2024年以来，金宝贝在全国上演闭店潮。
深圳2024年1月23日连关4家，上海1月24日连关5家，北京1月25日连关8家，广州1月26日连关3家。
个中，3家位于南京的金宝贝早教店在3月19日同时关闭的登上了热搜。
3月28日，风口浪尖上的金宝贝总部发布公告，称“南京市3家门店均由南京加盟商独立运营，公司卖力人在未与总部沟通确认的情形下，擅自引入第三方闭店”。

据宣布，北京金宝贝、天津金宝贝、上海金宝贝的主体公司都在今年1月陆续把法定代表人变更为广东惠州惠东县某村落52岁男子陈雄生。
干系知情人士透露，陈雄生便是所谓的“职业背债人”，而所谓第三方便是“职业闭店人”，原公司老板、“职业背债人”“职业闭店人”相互勾结，已形成了一条灰色家当链。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邓峰接管媒体采访时表示，近年来，预支费式商家接连暴雷，教诲培训机构、健身房、理发店等成为重灾区。
卖力人凭空消逝、消费者申说无门、员工无处讨薪已习认为常，就连高有名度的连锁店也频频中招。

“教培机构安全关停”“低本钱、零风险、短周期”……在社交平台上，有博主打出类似广告。
其流传宣传处理闭店事宜全程无忧，卖力为机构定制方案，供应干系做事，并且帮忙处理各种问题，“肃清您的后顾之忧，不影响家人和生活，让统统都回归正常。
”并且强调，有大量各种机构成功闭店的案例，含全国连锁品牌、区域龙头店、“夫妻店”等，操作本钱可控。
“供应课时转课方案，安排团队上门，一个月旁边的韶光，积极与家长沟通妥善办理。
”

事实上，早在2019年，上述家当链就已经在健身、早教等预支制商户之间悄然孵化。
家当链的核心便是所谓的“职业闭店人”：通过一系列手段，让企业法定代表人支付一小部分资金，甩清企业绝大部分债务。
而在这些商家猖獗跑路的背后，是无数会员“退费无门，投诉更无门”。

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柄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说，“职业闭店人”团伙与不怕当老赖的“职业背债人”勾连，通过转移法定代表人的办法帮助原企业主“赖账”。
“职业闭店人的涌现，直接毁坏了某些行业的生态。
”陈音江说，其背后反响了一个多年悬而未决的问题——预支制监管缺失落。
目前当务之急是明确“任务划分不明”的监管问题，完善预支式消费管理的顶层制度设计。

一贯以来，面对教诲培训这类预支费机构溘然撤店“跑路”，消费者大多只能陷入被动，或接管经营方不合理解决方案，乃至直接放弃维权。
消费者付费随意马虎退费难、挽回丢失难、维权难度大等问题已经成为消费者在预支消费中面临的普遍困境，类似问题的频繁发生，也折射出其背后存在的诸多“痛点”。

对付早教机构的预支费监管，一贯是尚待明确的争议地带，存在“任务划分不明”的问题。
目前，多地出台了地方性监管条例和办法，但各地对监管任务的落实主体规定并分歧一。
“在同一个城市，面对教培店倒闭，可能一个区规定由市场监管部门处理，另一个区规定由教诲部门处理，还有区规定由多部门一起联合处理。
这样的情形让有关部门处理预支制商家问题变得繁芜，某些部门间乃至涌现了相互推诿的征象。
”陈音江说。

当消费轇轕发生时，“九龙治水而水不治”的现实情形让消费者维权难，以至于大都放弃维权。
以本次南京金宝贝早教机构“跑路”事宜为例，当事家长在寻求市场监管部门的帮助时，市场监管部门建议家长拨打12345反响，并表示，市场监管部门不是早教行业的监管部门，也不是预支卡办理的牵头部门，该当是由商务部门牵头主理。
而地方商务局事情职员则表示，早教机构行业主管部门是卫健部门，商务部门是临时指定的总牵头部门。
如果商务部门监管到预支费资金（不得超过5000元）进入早教公司账户，会找干系公司发言。

有家长表示，跑遍各个部门后，末了只能选择法律诉讼的办法，而起诉耗时长、实行难，也成为家长维权路上的又一个“坎”。
对此，有专家认为，不能任由“九龙治水”现状延续，干系部门有必要通过联合协同或明确任务划分等详细方法切实改变现状。

除监管缺失落外，加盟模式的弊端也显露无疑。
据理解，“金宝贝”品牌在我国近150个城市拥有400多家加盟中央，各中央独立经营，与品牌方为特许经营法律关系。
金宝贝早教客服中央表示，南京中央为加盟机构，是独立运营的，详细办理方案由南京中央自行决定，品牌方只能督匆匆南京中央尽快公布处置方案。

事实上，在加盟模式下，消费者更看重的是品牌方的品牌力，信赖的是品牌方的商业信誉。
加盟方支付加盟费购买的既是品牌方的品牌利用权，更是消费者对品牌方的信赖。
南京门店“跑路”事宜过去近10天后，金宝贝品牌总部发布公开信，就“南京中央不规范闭店”事宜报歉，表示将重议办理方案，最大限度减轻此事宜给会员家庭带来的影响。
此后详细办理方案如何目前还未可知，但加盟模式下品牌方“利润高、收益高，但任务很小”的制度弊端已现，舆论期待这次事宜的发生能让这一制度性毛病有所改变。
消费者乐意支付较市场价格更高的用度选择品牌门店，但同时也该当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做事和保障，否则长此以往，在消费者权柄不断受损的同时，品牌的形象、口碑以及消费者的信赖均会被透支殆尽。

“在闭店之前，由于活动优惠，我又续费了50节课。
”有家长表示，在这次南京金宝贝闭店前不久刚刚购买课程，而南京金宝贝在关门前两天也一贯在收费。
从家长反馈的经历来看，他们对付南京金宝贝早教中央门店的实际经营状况是完备不理解的，或也不用除中央故意遮盖其经营状况的可能，乃至抱着“能捞一笔是一笔”的心态在闭店前推销课程。

“即便没有职业闭店人，企业老板依然能低本钱‘跑路’。
”陈音江表示，某些预支制的企业主会虚增运营本钱，将企业会员的预支款“洗”成运营用度，然后制造资不抵债的假象申请破产，将亏损转移到会员身上。
“比如员工实发人为为1000元，却串通员工在条约上表示为1万元；器材用度实付500元，却串通器材商开出5000元***……企业如此虚增本钱后，账面上每每会呈现出负债累累、经营不善的假象。
申请破产时，会员的预支款已经以‘企业亏损’的情由蒸发。
”

陈音江认为，预支制监管所面临的紧张问题，是短缺全国性立法层面的顶层设计。
早在2020年，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干系卖力人就曾表示，须要进一步完善预支式消费的干系立法，完善预支式消费管理的顶层制度设计。
然而，由于预支制的分外性，也让各方出台监管办法时十分谨慎。
有业内人士表示，预支制的融资属性对付某些小微企业来说“非常主要”。
比如开一家理发店本钱为100万元，但店主手里只有60万元启动资金。
此时，卖卡的预支制收入就能让他补齐剩余的启动本钱。
专家表示，如果监管合理，预支制能降落小微企业的创业难度，缓解头疼的融资难问题；但如果监管政策出台得不合理，无疑会影响部分企业的运营本钱问题。

受访专家们认为，当下，专横狂的预支费商家跑路已经影响了行业康健。
许多想好好经营的预支费商家，由于闭店分子的猖獗低价营销，获客本钱陡然升高，终极不得不倒闭。
眼下，这个问题已到了非办理不可的地步。

***大报告指出，要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根本性浸染。
提振消费，离不开安全放心的消费环境。
预支式消费模式具有单向性风险的天然隐患，预支式消费领域消费轇轕频发，不仅严重危害了消费者的合法权柄，也影响到正常的市场交易秩序。
浙江六和状师事务所高等合资人黄伟源认为，预支式消费康健发展的核心问题是消费者的信心问题，以是有必要规范预支式消费模式，加强预支式消费管理，营造安全放心的消费环境。

近日，《中华公民共和国消费者权柄保护法履行条例》（以下简称《条例》）公布，自2024年7月1日起施行。
《条例》共7章53条，个中强调要强化预支式消费经营者责任。

4月9日，国新办举行***政策例行吹风会，有关卖力人先容《条例》有关情形，明确提到三方面内容：一是设立“书面条约”的责任。
经营者应该与消费者订立书面条约，约定商品或者做事的详细内容、价款或者用度、预支款退还办法、违约任务等事变，通过书面条约的形式，强化对经营者遵守承诺的约束，降落消费者维权时的举证难度。
二是强化“按约履行”的责任。
经营者应该按照与消费者的约定供应商品或者做事，不得降落商品或者做事质量，不得任意加价。
如果经营者没有按照约定供应，应该按照消费者哀求履行约定或者退还预支款。
针对经营者降落质量、偷工减料、做事缩水等环境，《条例》首次授予了消费者条约解除权，而且经营者要退的不仅仅是预支款的余额，而是要根据条约履行情形和违约情形来定。
三是明确“事中奉告”的责任。
经营者涌现重大经营风险，应该停滞收取预支款；经营者决定停业或者迁移做事场所的，应该提前奉告消费者，连续履行责任或者退还没有消费的预支款余额。
纵然经营者没有主不雅观差错，但条约无法履行或者显著增加消费者履行本钱，《条例》同样也授予了消费者条约解除权。

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司法稽查局局长况旭强调，预支式消费是一种商业模式，涉及各行各业，有关行政部门在各自的领域内加强日常监管，查处违法行为，处理消费投诉。
比如，单用场商业预支卡由商务部门主管，教诲、体育、文化旅游、卫生康健、交通运输也都有相应的职责，《条例》为预支式消费设立了专门罚则，明确由各有关行政部门进行惩罚；对付预收用度后卷款跑路的，还将依法列入严重违法失落信名单。

同时，为戒备预支资金被挪用、经营者卷款跑路，各地对预支式消费管理进行了很多有益的实践探索，值得借鉴推广。

北京市朝阳区打造预支式消费资金存管平台，通过“预支管家-资金存管平台”，为消费者搭建集购买、签约、存管、核销、查询、退费为一体的全流程资金存管平台。
4月18日，北京市体育局、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等联合多部门印发了《北京市体育行业预支式消费领域资金监管履行细则(试行)》，明确了预收金存牵制度，预存比例最高可达100%，这被认为是“健身领域内公认的最严格监管细则”。
据业内人士透露，该细则履行后，有“职业闭店人”团队表明“不再接北京地区的业务”。

浙江省宁波市政府部门监督辅导的“放心充”平台在经由一年多的区域试点后，在全市范围内正式推广运行，为该市预支式消费供应商家备案、资金监管等做事。
杭州市体育休闲行业协会也发起成立了“清流同盟”。
消费者在“清流同盟”成员企业旗下的健身房购买相应产品，会有20%资金进入监管账户，等做事完成或条约到期，商家可以申请从监管账户中提取资金，协会核实确认后，与银行联系，商家完成资金提取。

广东省深圳市进行预支式经营领域运用数字公民币试点推广，采取数字公民币智能合约对预支资金进行监管。
惠州市校外培训“先学后付”监管平台也于4月29日正式上线，全市首批9家校外培训机构被列为先学后付达标单位，率先履行“先上课、再付费”的收费模式。

各地在地方性法规中加强预支式消费者权柄保护的有益实践可以发挥一定的示范性浸染。

此外，陈音江还呼吁从立法层面出台“专门针对预支制监管”“带有逼迫性”“在全国统一生效”的专项法律。
“目前虽有多地探索预支制资金监管平台，但鲜有逼迫哀求商家入驻干系监管平台的法律法规，多数时候还是凭商家意愿，自行选择是否加入。
”

教诲培训行业人士黄珊认为，受中国持续的低出生率等成分影响，一旦早教机构自身的发展跟不上时期需求，在人口出生率下滑的趋势下，未来教诲培训行业的竞争将越来越激烈，或将迎来大浪淘沙的行业洗牌。

“此前‘职业闭店人’背后的干系问题，确实属于法律上的灰色地带。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教授、消费者保护法研究中央主任苏号朋表示，《条例》履行后，作为带有全国性、逼迫性的法律条款，可能会对“职业闭店人”产生影响。
比如，《条例》规定经营者涌现重大经营风险时，应该停滞收取预支款。
“这限定了闭店之前猖獗匆匆销的行为。
”其次，《条例》还规定经营者决定停业或者迁移做事场所时，该当提前30天公告。
“新规履行后，不管是企业主还是‘职业闭店人’，‘一夜闭店’都将触碰法律红线。
”

在信息日益发达确当下，有预谋的“卷款跑路”该当变得有迹可循。
江苏致邦状师事务所状师夏磊建议，政府干系部门该当通过企业信息查询系统、金融监管做事平台等更好地理解企业的经营状况和资金流动情形，通过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能，对企业的主要信息变更进行动态监控和剖析，并哀求企业对消费者定期表露主要信息，将经营者及投资人全面纳入失落信惩戒机制；还可以考虑引入风险准备金、任务保险、包管等增信方法，提振消费者信心。

（本文刊于2024年6月刊《中国信用》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