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间承继子嗣的做法自古有之，该做法至今仍在一些地区沿袭存在，受到宗亲和乡里乡亲们的普遍认可。但承继习俗是否存在法律效力？承嗣者是否能够成为去世亡赔偿金要求权的主体？近日，湖南省岳阳市中级公民法院审理了一起机动车交通事件任务轇轕案，依法认定去世者的嗣孙及侄子、侄女为赔偿权利人，有权享有案涉事件赔偿款。该案在讯断中利用了“拟制近支属”的观点，在法理框架内寻求公正正义“最大公约数”。该案讯断鼓励和倡导宗亲晚辈应更多地去扶助孤寡老人，为他们的生养去世葬尽一份任务，促进形成了良好的社会风气，弘扬了社会主义核心代价不雅观。
七旬老人意外身亡
秋日的清晨，74岁的李德骑着自行车过马路，此时一辆奔跑的越野车驶过，将其撞翻。越野车司机下车看到满头是血的李德，立即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将其紧急送往医院进行抢救。因失落血过多、抢救无效，李德于事发当天不幸亡故。
事发在白天，视线良好，道路平直，闹事司机怎么会如此轻忽大意，就这么横冲直撞地把骑自行车的李德撞倒，酿成伤亡事件呢？结合监控录像和现场勘察，卖力处理事件的交警部门认定李德当时骑自行车属于逆行，并且横穿马路，同时闹事司机驾车车速过快，疏于不雅观察，是造成这次车祸事件的主要缘故原由。
随后，交警部门作出了事件任务认定，去世者李德和闹事司机都存在差错，承担事件同等任务。
交通事件发生后，李德的嗣孙小阳按当地风尚，披麻戴孝办理了李德的丧葬事宜。老人的后事全部搞妥后，小阳找到闹事司机及越野车投保的保险公司，哀求赔付去世亡赔偿金、精神抚慰金等共计26万余元。然而保险公司以小阳与去世者李德关系不明，造孽律意义上可以主见危害赔偿款的近支属主体，谢绝了小阳的保险索赔哀求。
嗣孙是否有权获赔
原来，小阳的亲爷爷和李德是堂兄弟。因李德生前没有结婚，无儿无女，2010年，在搜聚了小阳父母见地和他本人意愿后，按照当地传统习俗将同族晚辈小阳过继为李德的嗣孙。
2018年3月，李德自书了一份遗嘱，明确交代了他与小阳的过继关系，提出由小阳为其身后安葬敬拜，其全部遗产留给小阳。次年，在本村落李氏家族重修族谱之际，李德与小阳的过继关系被正式记入了族谱。
“我早就将他（李德）当做了自己的亲爷爷。”小阳认为，自己和李德的爷孙关系早已登记在族谱上，得到了家族宗亲的正式认可，自己内心也是十分认可这层关系。保险公司谢绝理赔的做法让他感到不解和愤慨。
无奈之下，小阳在事发半年后将闹事司机和车辆所投保的保险公司起诉到了平江县公民法院。
保险公司辩称，小阳和李德两人之间的收养行为没有进行登记，成年后的过继也不符合收养条件，故李德与小阳之间的收养关系不成立。
“小阳每周都会来看望李德，邻居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李德的旧屋子要倒了，还是小阳叫我来帮李德把屋子建好的。”在拜访调查过程中，不少村落民都对小阳的悉心照料赞不绝口。
平江法院认为，一方面，只管李德生前用遗嘱的形式明确了他与小阳的爷孙名分，两人的过继关系也被记入了家族族谱，但这一段过继关系并不属于法律上的收养关系。另一方面，作为嗣孙的小阳为李德的生活供应了经济保障和精神抚慰。事件发生后，他积极处理交通事件，尽心操持丧葬事宜，对李德的生养去世葬都尽到了任务和责任。加上宗亲间承继子嗣的做法的确能够使一些鳏寡孤独的老人在家族宗亲内部得到帮助照顾，在宗亲不雅观念依然浓厚的村落庄，这一做法也并非个例。
结合李德遗嘱本意以及从尊重社会公序良俗角度出发，平江法院一审判决，保险公司支付小阳交通事件赔偿款。
案件第三人起波澜
保险公司不服一审判决，向岳阳中院提起上诉。在二审审理过程中，合议庭又查明了一个新情形。
原来李德还有长期在外地生活的小龙等侄子、侄女四姐弟，他们都是李德兄长的孩子。从血缘关系上看，小龙等四姐弟才是李德最亲近的支属。而且李德发生交通事件后，他们接到交警部门关照后第一韶光就派代表从外地赶回参与事件的处理和丧葬事宜，他们也可能是这笔事件赔偿款的权利主体。
根据调查创造的新情形，岳阳中院以一审判决遗漏当事人为由，作出撤销 一审判决的裁定，将案件发回平江法院重新审理。
案件发回重审后，小阳感到有些意外。保险公司认为小龙等四姐弟同样不是李德法律意义上的近支属，他们和小阳一样无权主见赔偿哀求。
“李德摔伤的时候他侄女还特意赶回来照顾了一个月。”经由调查创造，小龙等四姐弟的确长期在外地生活，但会时时回老家看望李德，逢年过节发红包表示孝心。
平江法院经由审理后认为，作为李德侄子、侄女的小龙等姐弟四人的确不属于李德法律意义上的近支属。但是小龙等四姐弟可以作为他们的父亲，也便是李德兄长的代位继续人，主见遗产分配。只管去世亡赔偿款不属于遗产，但由于小龙等四姐弟在李德生前尽到了一定的扶养、照顾责任，李德身后的这笔去世亡赔偿金可参照遗产分配处理。
同时，考虑到作为嗣孙的小阳在李德生前与其共同生活韶光较长，尽到了比他人更多的扶养、照顾责任，加之李德在遗嘱中有明确意思表示，从尊重李德本人的意愿、掩护社会公序良俗、掩护宗亲间孝老爱亲的善良风尚出发，平江法院酌定小阳享有45%的案涉事件赔偿款，小龙等四姐弟各享有13.75%的案涉事件赔偿款。
对重审判决，小阳和小龙等四姐弟都没有提起上诉。但保险公司坚持认为，小阳与小龙等四姐弟并非李德法律意义上的近支属，均无权主见赔偿权利，从而再次上诉至岳阳中院。
岳阳中院认为，宗亲承继并不违背法律、行政法规的禁止性规定，也不违背社会公序良俗，小阳的嗣孙身份应予以认可。更为主要的是，小阳在过继给李德后双方已形成了稳定的祖孙生活与情绪联系，小阳应被视为李德的拟制近支属。参照民法典关于代位继续的规定，小龙等四姐弟取代了李德兄长的近支属身份，也有权得到案涉交通事件的赔偿。小阳、小龙等四姐弟与李德属于分外的支属关系，他们都积极承担了扶养照顾李德的任务，表示了敬老爱老、互帮互助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他们的行为应得到法律肯定性评价。终极，法院讯断驳回上诉，坚持原判。
裁判解析
近支属范围的有条件有限定扩展
岳阳中院承办该案法官指出，因去世亡而产生的赔偿金不同于遗产，不属于去世者生前所拥有的财产，因而去世者也不能在遗嘱中予以处罚，但在法律实践中，可参照遗产分配。
因去世亡而产生的赔偿金并非对生命权本身的救援，或对生命代价的赔偿，而是对因侵害生命权所引起的近支属的各种现实利益丢失的赔偿。之以是将权利主体归于近支属，是由于一样平常只有近支属才会因亲人的去世亡遭受丢失。
《中华公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五条规定，支属包括配偶、血亲和姻亲。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孙子女、外孙子女为近支属。本案中的小阳作为在成年之后依民俗“过继”的孙子，与李德之间的关系实在不符合法律中关于近支属的规定。然而，在本案中，针对小阳及小龙等四姐弟对李德的扶养行为和李德未婚未育的分外情形，利用了“拟制近支属”观点进行裁判，是在法律实践中对近支属的范围进行了有条件有限定的扩展。这一做法既遵照了李德的生前意愿，展现了法律温度，也符合民法典中的“遵法与公序良俗原则”，更有利于鼓励老人自主建立扶养扶助关系，进一步优化社会养老模式，形成“尊老、敬老、爱老、养老”的社会氛围。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专家点评
在法律框架内寻求公正正义“最大公约数”
湖南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郑远民
在法律实践中，一方当事人为承嗣主体的民事赔偿案件相对较少，但在人口老龄化日趋严重的本日，由于涉及养老做事衔接发展，处理不当极易危害公民群众的朴素情绪诉求。
因此在审理此类案件时，法官需兼顾天理、国法、人情，才能做到努力让公民群众在每一个法律案件中感想熏染到公正正义，实现政治效果、社会效果、法律效果的有机统一。
详细到本案中，岳阳中院在审理此案件时提出的“拟制近支属”观点便是承办法官努力在法律框架内寻求公正正义“最大公约数”，实现情理法有机统一的表现。
首先，以法律为准绳，严格公道适用法律。承办法官对法律条文作出更符合社会实际和立法精神的阐明，正好是法律效果的应有之义。
本案中争议的焦点紧张是在于李德的去世亡赔偿金赔偿主体的问题。一样平常而言，去世亡赔偿金的主体是指近支属，根据《中华公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八十一条第一款规定，被侵权人去世亡的，其近支属有官僚求侵权人承担侵权任务。即赔偿权利人应该为李德的近支属。但如果机器地将去世亡赔偿金的主体框定在近支属之中，不仅没有尊重李德生前的“意思自治”，对付长期以孙子身份照料的小阳和常常帮扶的小龙等四姐弟来说显失落公正，更与当前社会倡导的相互扶助的亲缘关系代价不雅观相悖。
加上，虽然小龙等四姐弟不在民法典明文规定的“近支属”范围内，但参照《中华公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八条第二款“被继续人的兄弟姐妹先于被继续人去世亡的，由被继续人的兄弟姐妹的子女代位继续”的规定，加上小龙等四姐弟客不雅观上对李德履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扶养责任，因此在本案中将小龙等四姐弟作为李德的拟制近支属。
而本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小阳是否能认定为赔偿权利人。根据《中华公民共和国民法典》第十条“处理民事轇轕，应该依照法律；法律没有规定的，可以适用习气，但是不得违背公序良俗”的规定，小阳作为李德嗣孙的身份在当地被广泛认同，且该习俗不违背法律、行政法规的禁止性规定，亦不违背社会公序良俗。因此将小阳视为李德的近支属，符合李德的生前意愿，也符合民法典遵法与公序良俗的原则。
其次，契合社情民意，与群众内心的情绪期望同频共振。法律讯断是否公允，除了客不雅观的法律评价外，还要能够被广大公民群众所接管，也便是常日说的合乎情理。详细到本案，法院在通过拜访调查的形式理解了小阳与李德之间的扶养情形后作出的讯断，符合老百姓对承嗣关系的理解，也符合公民群众的朴素正义不雅观。
对付小阳及小龙等四姐弟积极承担了扶养、照顾李德的任务，法院的讯断也是给了所有希望通过承嗣或者遗赠抚养协议养老的孤寡老人一剂“强心剂”，展现了法律对家族宗亲间孝老爱亲，互帮互助的善良风尚的掩护和尊重。
再次，掩护社会公正正义，将核心代价不雅观融入案件审该当中。案件的办理如果能契合社会主义核心代价不雅观，“政治效果”清闲个中。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让每一个老人都老有所依、老有所养是我们弘扬家国情怀、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代价不雅观的主要课题。法律审判如果符合老百姓内心的正义、符合社会"大众年夜众内心的愿景，就能塑造、打造善的公序良俗，便是社会主义核心代价不雅观的表示。反之，如果法律审判与民心相悖，会影响"大众年夜众对法律的信赖，危害法律机关的威信性。
本案的审理表明，公民法院把社会主义核心代价不雅观融入到每一个案件的详细审判过程中，以公道的裁判勾引社会主体遵守公共秩序、善良风尚和国家法律，让法律结论与公民内心铭刻的法律同频共振，才能真正做到情理法相领悟，政治效果、社会效果、法律效果雷同一。（陶琛 李玉清）
来源： 公民法院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