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陈芳
买卖也不好做了
清晨9点,老钱位于北京十里堡的手机维修店定时开门。

一推门,门口的迎宾提示器就“叮咚叮咚”地响了两声。这家店面积不大,正对面是蓝白相间的“中国移动”招牌;左手边的墙面上,挤挤挨挨地挂了一整面的耳机、充电线等配件;墙对面的局促柜台里,陈设了各式各样的二手苹果手机。从柜台处往下看,是陡然低下去的沙发。
每当有人来,老钱就从柜台下面逐步抬起身,推了推快要滑到鼻尖上的黑框眼镜,心不在焉地问,“要点什么?”
除了一张随意立在门边的“手机维修”霓虹灯牌,这家店险些看不得手机维修的痕迹。当《财经天下》周刊讯问买卖,他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身体又塌进沙发里,“这行不好干了,现在的人一问价格,就以为维修太贵,不如买一个得了。”
“不管你的机子值不值钱,配件价就那么贵。”老钱抓了把有些缭乱的头发:有的手机换屏要几百元,还不如加钱换一个新手机,劝退了一波人。除非是手机里有主要的东西,或者是新手机,会拿来修一修。
50岁高下的老钱已经在手机维修的行当里做了二十多年,如今租的这家店已有十多年。他的家庭也环绕手机展开:大儿子“坐不住”,不愿意搞维修,常日在表面跑来跑去,回收二手手机;老婆也开的是一家维修店,碰着搞不定的活儿,就拿过来给他修。
但现在,修手机的活儿越来越少了。最近两个月,老钱靠维修只赚了几十元,“本儿都没保住”。房租、水电、人工等各项用度,是线下维修不得不考虑的本钱支出。十几年的韶光里,老钱的店面租金从每月三千多元涨到了一万元旁边,但收入反而跌了——“付了房租,钱就没了”。而早几年,老钱每个月还能净赚两万元。
(图/视觉中国)
没有人流量是最大的问题。“大家现在很少出门了,下了班也不会乱逛”,老钱的手机维修店,从早开到晚,也没几单买卖。“要不是有熟客,我早就干不下去了。”
方源的手机维修店虽然开在北京永安里附近的写字楼里,但也面临没有新客户的困境。
他的店面要大一些,约有20平方米,通亮,整洁,两侧很克制地摆了些二手手机和手机配件。正对着门口的,是一方小小的玄色维修事情台。方源一边检测动手机,一边说:“基本上都是熟人来,新客太少了。”
“现在直接找过来的险些没有。”方源说,一天下来也没几单买卖。
从传呼机一起修到智能机的林东,明显觉得到,手机维修的买卖是一年不如一年,行业不赢利,很多人都转行不干了。
“以前手机质量不过关,山寨机、低端机盛行,很随意马虎就坏了,因此维修总量大。”林东剖析,随着手机质量的提升,现在的手机在正常利用的情形下,很少会出问题,因此,维修量就没那么多了。
确实如此,李木的苹果手机和vivo手机用了五六年,一贯没坏过。她原来操持着,等手机坏了,就顺势换个新手机,却一贯没有机会。“前段韶光手机没旗子暗记,我以为是手机坏了,还高兴了一番,以为终于可以用新手机了,没想到是手机卡坏了,免费换张卡就好了。”
像李木这样的消费者很多。手机维修从业者阿峰说,现在的消费者手机坏了,第一想法还是直接换新的,或者拿闲置的旧手机姑息用用,很少有人选择维修。
前段韶光,李木朋友的苹果手机屏幕摔裂了,她去维修门店咨询,换一个原装屏幕要七八百元,末了想了想,还是连续拿备用机凑合用用。
与手机干系的买卖都不好干了。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数据显示,今年前五个月,中国市场手机总体出货量累计1.08亿部,同比低落27.1%。人们的换机周期变得越来越长,市场研究机构Strategy Analytics剖析称,中国用户的均匀换机周期靠近30个月。
在此背景下,一些人以为手机维修生融会爆棚,迎来“第二春”,没想到维修和手机买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中国市场紧张的增长瓶颈在于需求侧。”剖析机构Canalys移动业务副总裁Nicole Peng认为。如今看来,手机市场的维修希望也适用于这一剖析。
修屏幕反而赔了钱
和老钱比较,阿峰的买卖还算稳定。一天中,好的时候能有10单维修买卖,不好的时候也有三四单。
2018年,他在湖北宜昌开了一家手机维修店。五年的经营中,阿峰的门店收入成浅口“U”字形:2020年和2021年,阿峰的收入降了25%。去年下半年,收入情形逐步好转了,但还没规复到2020年之前的水平。目前,他每个月“勉勉强强”能有1万元的收入。
根据阿峰的不雅观察,接到的维修订单中,大部分维肄业务集中在换屏上。只管屏幕是手机中最贵的零件,但换屏的风险较大,“搞不好就赔钱”,因而利润一样平常。
今年5月,他为一台三星S20改换外屏,“本来已经顺利换好了,但装机的时候,创造屏幕里有一个小气泡,于是决定返工重来”。结果,欠妥心拆坏了内屏,只能自己出钱赔一个原装屏。“算下来,这单赔了700元。”
在维修中,内屏的维修要比外屏贵三倍旁边。“比如华为MATE30Pro,修外屏要300元,内屏坏了,就得1500元往上了”,阿峰因此调侃,“这个天下上,每个维修师傅都会在屏幕上赔钱。”只管他把心态放平稳了,但6月里,他在维修两台曲面屏手机时同样由于弄坏了内屏,加起来又赔了1000多元。
(图/视觉中国)
太心疼了。他苦笑着,“这段韶光已经劝退好几个高难度机子了,赔怕了,我得缓缓。”
手机维修另一个比较大的业务便是修主板。比较换屏,这个基本就没什么风险。修睦了就收钱,修不好也就恢复原样退回去。常日,阿峰喜好在晚上22点到零点修主板。这个韶光段,外界的滋扰很少,能够比较专注地事情。
总体而言,“这行算不上暴利了,赚的是风险钱、手工钱和辛劳钱。”但误解仍会存在。
有一次,他被疑惑在维修中失落包了电池。阿峰拉着这名顾客去售后做检测,“还了我明净”。这之后,他就在自己的事情台上安装了监控,对动手部的事情全程录像。“万一有零件安全方面的顾虑,我就给他看回放。”
阿峰以为,互联网已经让手机零部件和全体维肄业变得透明了。“进店前,顾客大都会在网上查到价格”,这就很难有“不合理的利润”存在。而在阿峰入行前,只有少数人懂维修时,赚取巨大财富是轻而易举的事。
“造富”时期消散
从南方的工厂来到北京中关村落闯荡的勇哥便是手机维修“造富”时期的见证者。
“以前不懂维修,不懂技能,也不知道多少钱来的货,人工费有多少,对这些都没有观点,只是拿提成,你给我带多少人来维修,我给你多少钱。”穿着一件大T恤,肚子由于久坐而微微突出的勇哥见告《财经天下》周刊。
勇哥在中关村落待了十多年。看动手机维修的人在回龙不雅观“买了房”“买了车”,自己逐步“回过味儿”,“提成可能只是他们利润的十分之一,乃至二十分之一”,于是他摸索着,也闯进了这个行业。
这正是行业快速发展的期间,四面八方的人不断涌进来。林东回顾,那时带学徒,学徒期为一年或两年,自己要收5000元到8000元不等的用度。“现在收学徒,免费的都不好找了。”同样带过学徒的勇哥补充称,“这两年招学徒,每个月要付给他们三四千元的人为。”常日,学徒们没学多久,就会哀求自主门户,他们四散开来,去顺义、昌平等房租更加便宜的地方开店。
老钱并不是学徒出身,他从江苏北上,随着老乡入了行。“那时候,亲戚带亲戚,老乡带老乡,不懂就随着他们学,就这样一个个带到了北京。一个镇上至少有100户人家出来做手机维修。”入局的人源源不断时,老钱的隔壁也开了家手机维修店,两家相安无事了很永劫光。“老话说,同行是冤家,我们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也从来没吵过架。”
这些被从业者频频提及的荣光,发生在2016年旁边。
这一年,刨去房租、水电等各项本钱,老钱每个月能赚1万到2万元,一年净利润在20万元高下。
勇哥也创下了日均超过6万元的收入记录。为了给“一个外洋回来的大姐”规复数据,从接到订单的下午,他忙到第四天的凌晨1点多,末了,仅仅这一单,他就拿到了5万多元的酬劳。加上其他维肄业务带来的1万多元的收入,勇哥单日进账为6万多元,是维修以来“赚得最多的一天”。
他在中关村落的海龙电子城开了自己的店。店铺和大厦的业务韶光保持同等:10点开门迎客,晚上七八点钟定时放工。放工后,勇哥总要去“喝饮酒”“打打牌”。空隙时,买张公交车票去逛天安门,或者是和朋友们爬喷鼻香山。有客人打电话来,他只回一句,“收工了,有事来日诰日再说”。
好景没能持续多久。同一韶光,中关村落的电子广场也在转型之中。2016年,海龙电子城停业;2019年,鼎好大厦关停。各大电子卖场的手机维修店铺相继迁居,集中开进了科贸电子城。房租也涨到了1万元。但昔日的繁荣却没有延续下去。6月下旬,《财经天下》周刊来到这里,科贸电子城地下一层的维修店险些都开着,但大多空荡荡的。一个店铺的老板抱怨,“三点了,到这个点儿都还没开张”。
勇哥的生活也不复往昔了。每天放工后,他骑着电动车直接回家,自己做饭,睡觉,很少再出去玩,“一是年纪到了,二是生活条件也不许可。”
“早上一睁眼,就会想房租怎么办理、会不会有疫情、有的话要不要关门……”如今,晚上10点多,接到客人的电话,勇哥也要把这单聊清楚才会挂电话。“前几年从来没想过,来日诰日还有没有买卖这件事。”
他的店铺早已搬离了海龙电子城,由于临街,每个月的房租就超过了2万元。去年下半年,连续的关门停业使他赔了近10万元。今年过完年到现在,仍旧处于“不挣钱”的状态。不过,靠着熟客,和其他业务,维修店暂时“还能撑一段韶光”。
转行也迷茫
手机维修也成了夕阳家当了,方源这么想着。和他相距8公里之外的老钱也看到,只有特殊少的新人入行,在这个圈子里,能碰到的老乡也越来越少了。“很多房租到期后,就退出不干了。”
从传呼机时就在做维修的林东见证了全体手机行业的变迁,也经历了手机维修的荣光与祛魅。他决心转身,从维修干起了经销,新机和二手机都在卖。林东承认,比较之下,还是维修利润会高一些。但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的门店没有多少维修的量了”。
勇哥正在考虑把业务搬到线上,但前期的巨大投入让他犹豫未定。如果在百度、京东、淘宝等全线铺开,一个星期就要花两三万元做网络推广。这个用度投下去,网店的位置要下拉好几页才能看到,“钱险些打水漂了”,“有人点进来看一下,可能没成交,推广费也得给。”
总之,“不好把太多精力放在上面,你在这儿还能坚持现状,转到别的(行业)”,他停顿了下,咂着嘴想找一个得当的词,“就很难说了”。
这个谨慎的态度也可能来自于同行转型的前车之鉴。在他的圈子里,一些人转行投身餐饮、旅游、住宿、娱乐等行业。“但疫情一来,这些也都弗成了”。
(图/视觉中国)
眼下,勇哥将店铺盈利的希望押在了下半年。“每年5月到10月,都是手机发卖和维修的旺季,买卖肯定会好一些。”至于更长远的打算,他没有确定的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没有哪个行业能担保永久存活下去。
不过,成功者的传说也依然在悄悄流转,供勇哥和差错们反复不雅观摩。他提起,朋友的朋友已经把上门维修做事做得风生水起。一个月的推广费就要10万元,但大笔资金的投入,也换来了丰硕回报:传闻中的成功者,每个月赚到的钱已经超过10万元了。“只管如此,成功的人始终是极少数,得在这个行业中做了良久才行”。
方源刷着抖音,也倾慕这些在网络中拥有高关注度、高曝光度的“维修高手”,“只要技能到位,还是会有不错的收入”。
目前,他也承接同行们的维修订单。那些棘手的、有难度的会送到方源手中。“手机设计越来越繁芜了,我们也须要不断学习,才能跟得上发展”,方源渴望不断精进自己的维修技能。终极,像网络中备受瞩目的“维修高手”一样,“从不失落手、啥都能修”,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可是,抵牾的动机也很快冒出来。“技能再好,没人找你也没用”。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如何才能找到更多的新客户?如何引发更多的维修需求?
正如老钱,依然在为这个问题而烦恼。他摘下了眼镜,从柜台中绕出来,一屁股坐进了角落里的小沙发上。“手机又不是吃的,中午吃完晚上吃,一年能修几次?好多人一年也没能修过一次。”
就在一两年前,老钱如常去开门业务。但这一天清晨,他创造那个做了十余年的同行邻居已经“熬不下去”,撤离了这个行业。隔壁的门店也变成了早餐店。但老钱的愉快并没有多少,“他走了我买卖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是没多少人。”
(文中阿峰、老钱、勇哥、林东、方源、李木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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