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中午,刚刚过了12点钟没一会,gogoboi家的门开了。迎向我的是巨大的音响声,国外盛行乐的声线充斥了整间屋子。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浅色丹宁,裤子的膝盖处剪开了,露出皮肤,裤腿也是,带来一种崭新的迂腐感。他彷佛刚刚洗了澡,头发没干透,能瞥见水点,蜷曲在头顶。他有点羞涩,递给我一双白色拖鞋,“酒店拿来的。”
我们走进屋。我的引导Lino,gogoboi背后一个多达15人的团队中的一员,递给他一杯星巴克美式冰咖啡。扮装师把携带的约16寸大小的箱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扮装品。但这些精心准备的涂料彷佛没什么用途,gogoboi并不喜好过分润色他自认为已经非常完美的面庞。当扮装师为他的嘴唇抹了一层淡淡的口红,他哀求急速擦掉。唯一令他困扰的,可能是青春期残留的痘印,只管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有点像熏染在白色绸缎的脏东西,扮装师的任务便是将那块绸缎润色得毫无瑕疵。
我的目光穿过宽敞的客厅。这是一间范例的宜家风格的屋子,白色的电视机柜、玄色的茶几和灰色的地毯,陈设单调,以至于你不能从家具分辨出主人的喜好。授予这间屋子以个性的,是家具所供奉的零星物品。比如,电视机柜上摆了三层的《海贼王》手办,他是这部动漫的爱好者,从日本买来他喜好的角色妮可·罗宾,漫画中的女二号,一个长得像埃及艳后的考古学家。还有茶几上两只750ml的普罗塞克白葡萄酒瓶,那是他昨晚一边打火影忍者游戏,一边喝空的。

他的住所有两个寝室、两个洗手间、一个厨房和一个衣帽间。他所拥有的物品彷佛一眼都能看到。衣帽间里,鞋子铺在地板上,鞋盒和购物袋快摞到天花板了。另一间寝室的床上铺满了衣服。最能展现这片天地的缭乱是餐桌,你能看到一只LV的箱子、一叠美元、吃剩的牛肉和蔬菜沙拉、插着吸管的柠檬茶饮料、墨镜、书,以及一盒拆开的白色万宝路喷鼻香烟。
再有是书本。他的书架显露出他对文学的喜好。你能在那儿找到各种类型的小说,仿佛是位作家的书架。马尔克斯、毛姆、陀思妥耶夫斯基,我还看到李汝珍的《镜花缘》和冯梦龙的《醒世恒言》。他在网上说的刻薄话大概从钱钟书和王朔处汲取了营养,但他最爱的作家是三岛由纪夫和普鲁斯特。作为一名时尚博主,正是他给明星写的评论给他带来人气,而不是他的穿衣打扮。有一次范冰冰在戛纳电影节穿了一条裸色的裙子,他评价,“这裙子就彷佛奶牛一样,把范冰冰的风尘味吃个精光,吐出来的全是温顺和风情。”
他对笔墨有细致入微的挑剔,认为标点符号也会影响阅读的节奏。只管人们管gogoboi叫“毒舌”,他的话语并不触犯道德——他的评价仅限于着装,不作人身攻击,也未曾失落去体面——他从不该用脏字。他认为自己创造了一种得体的刻薄办法,表示了他的才智和诙谐感。后来他和曾经给予负面评价的明星见面,很少受到对方的求全谴责,他们会微笑着对他说,“至少我现在穿得比较好看,对不对?”
每周约有一两天像本日这样。早上七点多起床后,他浏览了晚上揭橥的文章,提出修正见地。接着,他眯了一会,等我们过来。下午两点,他前往北外滩参加活动,在那儿有一场对代言人小S的专访。晚上六点,他将涌如今上海时装周的秀场,他的好朋友是那场秀的模特,他去捧场。不出台的日子,他就一个人悄悄地待在这儿。
此刻,这间屋子失落去了它昔日所拥有的沉着。Lino正向他交代事情,晚上他们要发布上个月他在巴黎采访演员春夏的视频,春夏的经纪人希望他能删掉视频中的一段素材——在春夏的酒店房间,她向他展示自己的衣服,见告他:“我心情越差,我越喜好穿得颜色很鲜艳地出门,老娘谁在乎啊。”gogoboi再次确认了那段视频,“不用删,这样更真实。”他连续看了一会,说道:“我还真的蛮喜好她的,她是唯一一个我以为可以做朋友的。”
扮装师正努力照他的哀求把头发往上吹出带有波浪感的线条,就像韩国偶像剧中迷人的男主角。他担心头发过于优柔而塌陷下去,提醒说,“多喷点很硬的定型。”过了一会,他溘然喊道:“哎呀,我这衣服怎么穿?”他原来预备穿一件红白条纹的卫衣,担心摩擦会弄乱头发。于是他走进衣帽间,往头上罩了一只绿色的塑料袋,迅速地将头顶穿过衣领。
他松了口气。头发没有变形,映渲染像剥了鸡蛋壳一样光滑的面庞。他拿起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架在鼻子上,增长了乖巧的气质。要不是他溘然坐在地上点了支烟,将他拉回现实,有谁忍心责骂这样一个天使般纯洁的大男孩呢?
二
在北外滩一家名叫“尚九·一滴水”的会所,来自台湾的主持人小S站在舞台的中心,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她是这次活动的品牌方科莱丽洁面仪的代言人。写着gogoboi名字的座位卡立在第一排,他选择了靠后的位置。只管每周要出席这样的活动,他仍旧感到不清闲。他曾患有社交恐怖,比较加入短暂的大家庭式的温馨和亲密,他更乐意躲在一边。如果用一扇樊篱把他和那些谈笑风生的人隔开,他反而更舒畅。那些光鲜亮丽的秀场很少能令他乐不思蜀,每次出国,待了一天,他便非常思念自己的家。他始终与名利场保持不远也不近的间隔,比如他没有和任何一位明星成为朋友。这既是由于他羞涩的性情,也源自他给自己的定位。有明星曾约请他担当自己的造型师,他谢绝了,认为这将会影响他对待时尚的客不雅观态度。
他坐在台下,左手捏着三张卡片,右手握一支笔做备注,上面列有18个和小S谈天的话题。对付这次会面,贰心有余悸。去年五月,他应一家花店品牌的约请采访她,他们穿着睡衣在床上谈天,小S溘然伸手捏了他的胸部,他吓了一跳。他像不雅观看一场演出,连问题都忘却了。台上,小S正探出她柔嫩的右手,抚摸一位长相漂亮的企业高管,佯装小声地问他,晚上是否乐意与她共饮一杯。
三十分钟后,我们乘电梯上二层。一位高个的保安驱逐了与这次专访不干系的人。一块巨大的广告板将房间隔成了两部分。我们在隔板外期待小S。gogoboi照了照镜子,抽出一张纸巾沾了点水,擦拭面部的油光。他有点心不在焉,摘下的眼镜忘在了装扮台。
接着,他把手机和圆珠笔藏在沙发底下,只留了手卡。小S走进来,坐在他对面。他看着她。她穿了一件白色垫肩礼服和一双粉色高跟鞋,是慈善晚宴常见的那类装扮。本日上午,他考虑着装的时候,本以为她会穿得更随意些,比如一件展示她细长双腿的俏皮短裙。因此,他没有选择衬衣和西装,挑选了这件红白条纹的卫衣。他从格局预测这件裙子是阿玛尼的,也认出小S脚上的高跟鞋是2008或者2009年款的范思哲。显然是个败笔,女明星怎么能没有鞋子穿呢?不过现在,他得抛开他挑剔的审美,说点什么。摄像机已经打开,两束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得他发烫。
“小S你好,好久不见,你记得我们上一次吗?”他问。
“上次躺在床上谈天啊。”
“对啊,我是第一次。”
“你是第一次和女人躺在床上谈天?”
“第一次跟最美女明星躺在床上只敢谈天,可以吗?”
他请小S先容科莱丽洁面仪,这是品牌方哀求评论辩论的话题。他借机问她:“你要不要真的把妆卸了,从洗脸开始示范?”
“不要啊。”
“为什么《康熙来了》那么多女明星都卸妆,你不卸妆?”
“我接下来还有别的访问,你以为我很闲啊,我是superstar诶。”
“以是不是由于皮肤状态不好?”
“Of course, 如果后面没有通知布告,我大可以卸给你看,可以裸体给你看,我身材有多好。”屋里的人都笑了。
二十分钟后,采访结束。灯光熄灭,小S拐到隔板后面,gogoboi从沙发下取出手机和笔,离开房间。戏剧落幕了。
他以为这次采访比上次发挥得好。他开始节制主动,调侃小S“盲目自傲”,逼她卸妆。实际上,他不很善于和陌生人谈天。去年他在好莱坞采访凯特·布兰切特,那是他最慌张的一次,在身着艳服的凯特面前,他不知所措得“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但他必须扮演一个对明星天下充满好奇心的人。由于他本日所得到的关注,很大部分来自他与明星的密切互动,就算私下他和他们没有一丁点的交往。至少在他的文章里,他得和他们发生关系,不能分开他们。人们不会仅仅由于一件衣服去看他的东西,除非是范冰冰穿上了那件衣服。
三
我们走出酒店。刚刚有些春意。正值上海多雨的时令,天总阴着。路面湿润,雨点打湿了他的头发。他说:“我们到前面的公交站避雨。”
他点了一支烟。“你看到网上对你的评论了吗?”我问他。他明白我在问什么,很多人在网长进击他,认为他“采访不会说话”,“整容”,“崇洋媚外”。
“基本上不太看。除非发自己照片的时候会看,管他呢。”他说,“如果说我丑之类,我直接把他拉黑。大概由于之前结怨太多,之前常常被我写穿衣服不好看的明星的粉丝,一百年了还会积怨在心,只要有任何我的地方,不论我涌如今什么场合,会说,你这个丑逼。然后我就把他们全部拉黑。你知道微博的黑名单是有上限的,有一天我创造我拉不明晰,心想有多少人恨我?”
“网上说你整过容?”我试探性地问他。
他看着我,反问:“你以为我有整容吗?”
我盯住他的脸。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一张俊秀的脸蛋,“你割了双眼皮吗?”
他摘下眼镜,“我的双眼皮很明显,有很多层。”他的脸向我凑近,“你可以摸,你可以摸任何地方。”我捏住他的鼻梁,随后松了手。这个举动有些冒昧,不过他彷佛一点也不在意,这不像是一个整容后的反应。事实上,我想向他表明我没有在疑惑他,我好奇的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你什么时候决定抛头露面了?”我问。
“当我意识到靠脸用饭比写东西随意马虎的时候,”他笑了起来,“但是也不随意马虎,拍过一次广告往后,才创造写东西彷佛比较随意马虎一点。”
车来了。间隔晚上的秀还有两个小时。他先回公司,接管“新榜”的采访。新榜是一家关注海内内容创业的公司,他被该公司评为2016年年度时尚新媒体。他的微信订阅用户有150多万,微博粉丝数超过700万,他的朋友们更多地叫他“宇博”,意思是“宇宙第一时尚博主”,而不是“gogoboi”,或者“叶嗣”,他的原名。今天下午的采访主题是“gogoboi不为人知的一壁”。
想知道gogoboi不为人知的一壁可没那么随意马虎。若是偏离事情,追溯他的过去,他的回答就变得大略。你只能粗略地知道,他的原名叫叶嗣,gogoboi取自于gogoboy,后者意思是脱衣舞男,是他短命的童年梦想。他是湖北人,大学的专业是英语。在进入时尚行业之前,他在大学教书,由于不知足乏味的校园生活,来到上海。起初在一家日企事情,也做过培训私人助理的公司。后来他去《红秀》做时装编辑,在《红秀》,他学习写有关时装的评论,记住了大部分服装品牌的风格。2014年,韩剧《来自星星的你》热播,他认出了女主角千颂伊每一集着装和首饰的品牌,发布在网上。当时微博转发量超过两万次。
他正在影响着更多的人和事。他是一家超过二十人的创业公司的老板,他和他的经纪人Kevin试图将他的成功履历,用于培养更多的博主。他们希望和品牌建立更深层的联系,创建一种独特的有别于明星和品牌互助的办法。SK-II是个很好的例子。gogoboi采访了SK-II在环球所有的代言人,然后将这些视频搬到他的平台播放。既丰富了他的内容,也为品牌带来关注。前不久,他策划了一次和陈柏霖在新疆沙漠拍摄SK-II广告,并用一种戏谑却民平易近的办法记录了这次拍摄。他还作为特邀高朋出席SK-II在上海的环球大会,收成了企业高层的好感。那次大会上,他提出希望采访代言人凯特.布兰切特,成功地为他的奇迹带来一次腾飞。
四
“新榜”的离开了,办公室剩下我和他。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他的办公桌是他家的一个缩影。有一瓶没拆开的SK-II精华露,两只海贼王手办和一瓶葡萄酒。别的便是奖杯,刻着“年度时尚头条号”、“最受广告主亲睐”。他说:“我时常会有过气了的担忧,每次开会如果阅读量不好,我说怎么办如果我过气了,你们都没有饭可以吃了。”
这家公司的大多数员工,既为他做事,也是他生活中亲密的朋友。他们为共同的目标努力,而gogoboi也在影响着他们。他的行事作风主导了公司的文化。比较循规蹈矩的听话的下属,他更乐于收受接管行事张扬,奇思妙想的人。他把星期五设定成着装日,进行评比,颁发奖品。他希望每个员工能够穿出自己的风格,开释自我。他也精心打扮,加入这一活动。上个星期,他穿了一件设计师上官喆送他的紫色丝绒质地的浴袍,开了一辆紫色的车。他认为浴袍和睡衣表示了他慵
六点,我们离开公司,前往位于愚园路的秀场。今晚是上海时装周开幕的前夜。天已经黑了,这里灯光闪耀,险些和白天一样通亮。一位染着蓝色头发的女设计师向他走来,提醒他:“要带你走一个吓人的通道,有去世老鼠什么的,当心。”我们按照指示,爬上楼梯。楼道是黑的,墙上贴了两排通缉令,印着几个男人的后脑勺,他们是一场凶杀案的受害者,海报上写:“Have you seen him?”
我们走进秀场。与其是秀场,不如说是一间装置艺术的展厅。模特们穿着冷漠,表情麻木,分散在各个角落。有的站在铁笼子里,有的挂在铁环上,有的脚上沾满了血迹。诡异的电子音乐穿梭其间。墙上贴了一句话,“一旦渴望堂而皇之的自由,那就请心甘情愿地接管奴役吧。”
gogoboi的朋友坐在一只绿色的箱子上。她是个略带野性的俊秀女孩,叫李怡霖,是他公司旗下的一位博主,也做模特。gogoboi说她个性十足,走黑人街头路线,喜好涂玄色或是绿色的唇膏。当gogoboi走近她,她伸出双臂拥抱了他好一下子。
三个月前,Dolce&Gabbana约请他以模特的身份参加米兰时装周,同被约请的还有演员陈学冬和盛一伦。那是他第一次走秀,非常愉快。事前,模特金大川教给他一些履历,比如前半程离摄像机很远可以走得放松点,等到后半程就得当心了,别眨眼睛,或者看地面。他选了一件毛茸茸的豹纹帽衫,走秀时把帽子戴在头上,面露微笑,像只刁滑的动物。他在米兰呆了三天,由于时差和紧张,瘦了六斤。视频发布后,网络的评价非常负面,很多人嘲笑他的身高。他感到委曲,由于走在他前面的是全场最高的模特。整整一天,贰心境沮丧。第二天,他就规复了。
快八点了。他对时装的激情亲切险些花费光了。他想回家,坐在地板上喝一杯酒。那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他的酒量惊人地大,可以喝掉两瓶葡萄酒仍旧保持复苏。他家的厨房是个小型的酒窖,有喷鼻香槟、葡萄酒、伏特加和啤酒。有时,他喝多了,会变得非常快乐,在洗手间对动手机大声唱歌。他会把它们录下来,发布在全民K歌上。
秀场上,不断有人跟他打呼唤。这里认出他的人多数也是时尚界的业内人士,即便如此,他依然谢绝了别人加微信的要求。一个女孩举动手机一边拍摄一边问他:”hello,gogoboi,能先容一下你本日的outfit吗?“”韩国地摊货。“他回答。音乐没有停滞,屋子里挤满了人。他有点不耐烦,只好蹲在地上,玩手机游戏。
半个小时后,我们走出秀场。他问我,”要喝一杯吗?“除了清晨的那杯咖啡,他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段韶光,他一贯在克制饮食,每天只吃一顿,以减轻体重。餐厅的人很多,我们在吧台坐下。他点了一瓶葡萄酒和一些青贝,同时为自己点了一份沙拉。他说,”我现在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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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为gogoboi。文中所有图片均由受访者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