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高考，一段湖北考生的采访上了热搜。
-“考得怎么样？你第一个出考场，是什么心情？”
-“急着去火车站买票南下打工的心情，我相信凭借我的高中学历，能在深圳电子厂找到一份得当的流水线事情的。”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只是一个玩笑。
但这脱口而出的调侃，清晰地得出了两个信息：
一、南下打工，首选的是深圳；二、实在没出路了，就去流水线当工人。
说白了便是，想赢利，去深圳，这没毛病。同时曾经的铁饭碗，现已成为底层劳动力的象征。
那些劳碌在深圳工厂流水线上的年轻人，究竟在经历着什么？
我潜入工厂一周之后创造，这些所谓的“底层劳动力”，在某些方面，站在了深漂鄙视链条的顶端。
01
不是为了赢利，谁来深圳？
一大早，福田保税区人力资源中介的门口就稀稀疏疏地站着几个前来应聘的人。有的刚从火车站过来，拉着箱子，有的背着书包，提着桶。只管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方言。
他们来深圳的目的，和所有深漂不无二致：事情、赢利。
深圳工厂的招工办法一向大略粗暴，在人力资源中介的门口，每每会摆上一块板子，上面贴满招工海报。招聘启迪的内容与企业在各种APP上发布的内容大相庭径。没有过多的设计和排版，但重点信息始终突出：时薪、班次、岗位、站班或者坐班。
中介公司前的招工栏
来了深圳，没有人会羞于谈钱。每个应聘者都在心里计算着怎么样才能得到最大收益。
“现在的中介只管往厂里拉人，怎么拉，给什么承诺，厂里不管的。”同来求职的小飞搭讪了我。
小飞来自河南，个子不高，看上去很机灵。他外出打工的经历可以写一本“5年打工3年厂仔”。对付中介的“手段”他管窥蠡测。
“说是只要做满一个月，就给20一小时。但有的你做3个月才给这么高，食堂只管你8天饭，之后自己付。宿舍一天10块，你算算这是多少了？末了得手能有4500-5000就不错了，都是套路。”小飞赶紧补充道。
一同在报名的工友们
这是他第一次来深圳打工，从郑州出发，坐着深圳富士康的招工大巴历经20多小时辗转到了龙华，然后又摸到了福田。只管富士康开出的条件比其他厂里好很多，小飞还是没留在那里。情由十分可笑，由于从宿舍到车间走路要良久。
不同于老一辈打工群体的“给钱就干”，新一代的工人不但要赢利，还要活得有肃静。钱要给够，生活也要能享受。
在中介的安排下，我和所有报了名的人进入了福田保税区的一家电脑组装的工厂，晚班加站班。晚上8点30开工一贯做到第二天早上8点30，每小时安歇10分钟，时薪19.5，管一顿宵夜和早饭。
入职前
进入500强企业工厂的过程十分顺利，乃至毫无难度。不须要高中学历，乃至初中学历，只要上交身份证，填一张报名表，随着中介到厂里拍张照片办张出入证和事情证就可以正式上班。
人力中介在拉人头的同时不会考虑你个人能力有多强，他只会强调两点：1，有手有脚；2，吃苦刻苦。在这一点上，工厂的招聘原则比坐在写字楼的更加公正。
02
没有谁想一辈子待在厂里
福田保税区里的工厂不同于其他工业区的朋克，这里与喷鼻香港仅一道铁丝网相隔，时常途经的港牌大卡车让这里看起来有些“国际范儿”。除了坐落着几家工厂之外，园区还进驻了许多物流公司及研发型企业。
每每到了高下班的韶光，工人们便骑着共享单车，与各种级别的小汽车混在一起，挤向厂区的大门，虽然走得是同一条道路，确实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等待进厂的工友
深圳的流光溢彩与穿着工服的他们彷佛没有太多的交集，来深圳的工厂便是赢利的这一观点从头贯彻到脚，这与普通事情者并无不同，而在对钱的渴望上，他们乃至要更强于其他事情者。
老张在湖南的时候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来到深圳的第一件事便是参加出租车司机从业资格证的考试。已经年过40的老张顶着一头的地中海发型，皮肤黝黑，入厂的时候由于年事太大差点被拒收。
安歇中的工友
“考试都考完了，执照发下来要等十来天，我不能等，得搞点钱啊。”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老张把压力都扛在了自己的身上。来深圳时他留下了险些所有的钱给老婆和孩子，只带了几百块在身上。
工厂管吃管住，一天一百多的收入能让他平稳办理过渡期的困难，最紧张的管吃管住能够存得住钱，家里的包袱就能少一分。用他的话来说，只要流水线的机器声一响，就代表着我在赢利，我家人就能多一笔钱。
生产线一端
对付小飞而言，代价来自劳碌时造就的充足感。
高中毕业后，小飞的父亲曾经安排他在当地做城管，一份虽然带有争议但有排面的事情。
“他（父亲）以为说出去好听，但是没体例，人为低，看上去风光，但是干着干着就以为很没意思，便是想干点活，忙一点儿才以为自己有代价。”小飞说道。
宿舍楼外景
不顾父亲的反对他辞职进入了当地的工厂，没有排面没有地位，有的是从早到晚的劳碌和彷佛永久不会停滞的流水线。成为了“厂仔”之后，他的生活办法事情变得纯粹而单一：事情、存钱，就这么大略。
但当了工人并不虞味着阶级固化，每个人都有进步的权利。
“我TM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工厂里啊”，小飞的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就像前几天火遍网络的深圳打工妹进入了美国曼哈顿办公楼一样，总有些人会对未来抱有希望。
03
如果996是福报，那887算什么？
低端、颓废、没有灵魂，现在的工厂工人早就不是30年前那个头顶着七色光环让人倾慕的职业。没有出路就去工厂，也成了人生涯着的一种“保底”。如那个高考女孩所说的，考不上大学凭借高中的学历一定可以在深圳的电子厂找到一份流水线的事情。
全天下或许都知道她在开玩笑，对付有着更明朗未来的学生来说，是绝对看不上在车间里摆弄零件的事情。在许多人看来，做工人=放弃未来，是一种对现状的妥协。
随意马虎堵塞的生产线
宿舍阁下一个卖早餐的姨妈问过小飞，为什么年纪轻轻地要进厂子里，不去找个更有出息的事情，小飞负责地回答说，厂里挺好的，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还能存点钱。
姨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么年轻就废了。
这句如“键盘侠”一样地评论，显然对工厂有些许的误解。
小飞的事情岗位与我相同，属于质检部，处在流水线的尾端，事情职责是检讨产品外不雅观是否破坏，硬件是否缺失落。与组装线上的人多势众不同，这个岗位只有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停不下来。
上游组装线
我本以为流水线上的事情十分轻松，但实际操作来看，这份事情的辛劳程度并不比“996”要轻松多少。第一天晚上的出货量达到一千多台，传送带上的电脑源源不断的运送到每一个工位上，由于是站班，事情的同时身体上也得不到安歇，可以说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要在这些岗位上坚持下去，须要比凡人更大的耐心和体力。
进厂之前中介说的每小时安歇10分钟变为每2个小时安歇15分钟，工人们喜好利用这个韶光到食堂阁下的吸烟点抽上两根，成为了一晚上放松自己的最好机遇。
安歇韶光吸烟点总是聚满了人群
工厂里大概是全体深圳最渴望加班的地方，由于这意味着更高的时薪和补贴。
与所有人一样的是，钱赚的越多，安全感越高。险些所有的工人都不排斥加班。由于加班费每每比平时的小时费赶过一大截。在前一段韶光大家对付“996”的磋商最火热的时候，车间里早就过上了朝8晚8周末不休的日子。
“只要工时够多，贫穷就永久追不上你”是圈内公认的法则。只管大多数工人都在努力事情着，但这个职业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
04
在深圳存得下钱，才是大佬
清晨8点半一过，伴随着刷卡机“滴滴”的响声，工人们顶着干瘪了10岁的脸缓缓地走出厂区的大门。门口每每勾留着数以百计的共享单车，这是他们最为钟爱的交通工具。一旦骑上去，一脸阴霾的工人们瞬间满血复活，一个个变成了“环法自行车赛的选手”，想要用最快的速率冲向宿舍。
整条街道又变回了上世纪80年代的风景，男工人们在一起谈论着游戏电影和厂妹，女工人们在一起谈论着厂草，衣服和美食。除了一条线上认识的异性之外，他们很少会和其他异性产生交集。
车间墙上的标语
在我下线的螺丝哥曾经在厂里谈过一场恋爱，工具是自己的老乡。在呆板的工厂生活里能够找到一份感情的寄托是一件让人倾慕的事情，但这种可能性并不高。螺丝哥的恋爱只坚持了不到3个月便分离了，由于女方嫌他不足浪漫，而他则嗤之以鼻。
“上晚班累得跟狗一样，哪有空去逛街，有这个韶光还不如看看电影打打游戏。”螺丝哥骑着自行车，左摇右晃地说道。后来同宿舍的兄弟见告我，他们分离的缘故原由是由于女方总是花他的钱，不肯和他AA。
宿舍楼下一角
论起存钱，工人每每比城市中的白领更有履历。他们总能避开高端消费，楼下的小吃店险些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就算很便宜的网吧也很少有人会去。
有人曾调侃说：在深圳，每个月能存下2000块钱的，都是大佬。
不少工人每个月都能净存3000-4000旁边的人为，这种存钱的能力超过了那些夹着公函包的体面人士。
小飞去过南京，去过杭州，去过苏州，每个地方都能存上一笔钱，个中一部分打给父母，一部分自己留着零花，另一部分存在银行卡里，不绑定任何支付软件。
车间里的小飞
最让他得意的一件事，是去年从苏州回家之后，他用自己打工赚的钱操办了爷爷的大寿，亲戚们都以为小飞长本事了，在表面混的不错。这场大宴花了他3000多块，但他并没有以为太心疼。
夜班结束后小飞骑上车离开
“打工挣钱，不便是为了改进生活么，等哪天存够钱了，我打算带我爷爷去趟喷鼻香港看看。”小飞说道。
编辑手记
离开工厂的时候，粗略地算了一笔。我在工厂事情了5天韶光，由于身体承受不住事情压力而提前辞工。52.5个工时，在扣除了住宿费和餐饮费之后，我净赚了800块旁边。而那些能够坚持1个月以上的工人，每每能够拿到更高的时薪，乃至会有额外的奖金。
真的，职业无分贵贱。冲破刻板印象和阶级固化，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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